他举高了手电筒,果然在前方对应位置,找到散落的三角支撑架,放了不知道多少时间,带着铁锈单薄地立在那,已经彻底废了。老爷子叹道:&ldo;来这的人看来也是懂行的,我们六零年那会儿在永乐宫搬迁,也是弄了这么一套工具。&rdo;
陆鸣在黑暗中看向他,带了点惊讶道:&ldo;您也经历过永乐宫搬迁吗?&rdo;
韩老扶着他慢慢向门口走去,听见笑了:&ldo;怎么没去,能经历那么大个工程我这一辈子也没遗憾了。我以前不肯听家里的,就喜欢美术,背着画夹子就去美院上学去了,那会儿年纪小,才十六吧,考上大学也不知道该认真学什么,听见老师说去永乐宫,立刻就跟了去了……&rdo;
他说到这里,忽然安静了一下,带了点低落地叹息道:&ldo;我们算是幸运的,66年之前搬完了,四五百张壁画无一损坏,虽然后面几十年没有再报道,也没人记得这事儿,但也值了。&rdo;
陆鸣扶着他踏出殿门,阳光落下的一瞬,他回头又看了一眼里面的黑暗,看不到泼在地上的脏污油墨,也看不到墙壁上被毁坏的那些痕迹,他垂眼跟着韩老一起踏出门槛,扶着他走到院子里。
出来之后,院子里空无一人,向导的布包扔在一边都没带上,看来吓得不轻,不知道跑去哪里了。
韩老脸上有些血迹,陆鸣用带来的矿泉水打湿了手帕给他擦拭干净,瞧着老爷子腿直打哆嗦还要坚持站起来自己走,就起身蹲在他跟前,道:&ldo;我背您吧。&rdo;
韩老有点犹豫,陆鸣又催促了他一声:&ldo;您不是中午还想请我吃饭?&rdo;感觉到韩老先生趴到他背上,陆鸣就伸了胳膊去后面把人背牢,又笑了一声道:&ldo;我运动一下,中午吃的也多。&rdo;
韩老被他逗笑了,等走了一会,他才慢慢觉察出来陆鸣一边胳膊使不太上力气,微微发抖,低头看了一眼他有点湿了的深色长袖,惊声道:&ldo;你受伤了!是不是刚才在里面,碰到那些什么铁架……&rdo;
陆鸣声音平静,把他背紧了,道:&ldo;没事,我能带您走回去。&rdo;
韩老先生道:&ldo;你……&rdo;
陆鸣打断他的话道:&ldo;您担心我找不到路?不会的,有人教过我认路,走过一遍的路,我都记得。&rdo;他往上托了托韩老,道:&ldo;您别动,就算是给我帮忙了。&rdo;
韩老被他说的哭笑不得,到底还是没再动弹,只是把自己的拐棍给了陆鸣。
陆鸣拿外套裹住韩老,把他系在自己背上,说:&ldo;您抱着我脖子,别动。&rdo;等韩老搂住了,他这才用拐棍支撑着继续往山下走,步子走的慢,但十分平稳,就像是他的人一样无声中给人一种信念,跟着他就能平安回去一样。
陆鸣怕老人状态不好,就不住的跟他说话,主动开口道:&ldo;我父亲也参与过永乐宫搬迁,他以前也是美院的,不过都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,那会我还没出生呢。&rdo;
韩老先生道:&ldo;哦?你父亲叫什么?&rdo;
陆鸣道:&ldo;您先猜猜我的名字吧。&rdo;
韩老笑了道:&ldo;你不叫陆鸿渐吗?&rdo;
陆鸣笑道:&ldo;不是啊,&lso;鸿渐&rso;这两个字其实是取了&lso;鸿渐于陆&rso;的前两个字,易经中《渐》卦讲,鸿渐于陆,就是办事不要急于求成,要循序渐进的意思。我小时候脾气急,我父亲就老拿这个说我,后来在论坛上就用了这么一个名字,正好我也姓陆,勉强算是能沾一点边。&rdo;
韩老念了一遍,心里有些触动。
背着自己的这个年轻人有多不爱说话,韩老这两天也知道,这会儿他不住的跟自己讲话,是想让自己好受些。韩老也打起精神跟他聊了两句:&ldo;挺有意思的,那你的名字呢?&rdo;
陆鸣道:&ldo;仄声。&rdo;
韩老失笑:&ldo;你这个倒好,直接跟我猜谜语了,就这么两个字我可猜不出来,你再换个?&rdo;
陆鸣安静了一会,又开口道:&ldo;攻者催阵,守者收兵。&rdo;
&ldo;金石齐鸣?&rdo;韩老试探道,&ldo;你父亲肯定不能给你起名叫陆金石,你叫……你叫陆鸣?!&rdo;
&ldo;对。&rdo;
&ldo;原来是你,竟然是你……&rdo;韩老喃喃了两句,他声音很小,抱着陆鸣脖子的手有一瞬间松了下,被陆鸣停下脚步又叮嘱道:&ldo;您抱紧些,当心摔着。&rdo;
韩老连忙听话的抱着他,心里五味陈杂,半晌才道:&ldo;你,你是个好孩子。&rdo;
陆鸣笑道:&ldo;您也不能光听我一个名字,就夸我人啊。&rdo;
韩老也笑了,伸手替他擦了擦汗,道:&ldo;名字好,人也好。&rdo;他让陆鸣背着走了一会,忽然又吭哧着开口道:&ldo;陆鸣啊,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些,你也别全放心里去。&rdo;
陆鸣道:&ldo;什么?&rdo;
韩老先生咳了一声,含糊道:&ldo;那什么,之前关于你对象的事儿,你再考虑考虑,也不能说分就分……&rdo;
陆鸣笑了一声,道:&ldo;我知道。&rdo;
韩老心里放下大半,跟他闲聊了几句,后面听着陆鸣喘气声加重,就让他坐下喝点水再继续赶路。
陆鸣的口罩已经摘下来了,韩老这会儿也看清眼前这个青年的模样,头发被汗湿了不少,伸手抚到一边,露出清俊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,这会儿他额上鼻尖都带了薄汗,喝水的时候喉结滚动几下,干脆利落,没有半点脂粉气。
他之前在照片里见过不少次陆鸣,但是看到真人还是第一次。
韩老也试着想过陆鸣这个人站在他面前会是什么样,虽然心里一直说服自己,儿子找个男媳妇也没什么,但年纪大了,总有些纠结,这些小纠结放到现在,在亲眼看到陆鸣之后,已经全部烟消云散了。
韩老现在是越看越满意,甚至有些觉得自己那个混账儿子配不上陆鸣了。
他家管理员啊,能文能武,还能背着他从山上一路走下来,一声苦都不叫,甚至为了保护他受伤了!而且就算被老二那个混账东西欺负了,都只跑到山上来躲几天,甚至还帮老二那个不争气的玩意儿说好话!
韩老痛心疾首,只觉得委屈了管理员。
等到他们下山,已经比之前约定的时间迟了一个多小时。
韩乔聿等在山庄门口,在石阶上看到他们的时候,就匆匆跑过来,先是扶着韩老下来,让他坐在一旁的石凳上,又上下看了陆鸣,紧张道:&ldo;这是怎么了?向导呢,你们上山伤着了?&rdo;
韩老指了指陆鸣一侧的胳膊,道:&ldo;我没事,就扭了脚腕,你快看看陆鸣,这一路都是他背着我下来的,他胳膊伤了……&rdo;
韩乔聿让助理过来扶着韩老,又过去卷起陆鸣的衣袖看了一眼,上面的血液已经凝固了,流血并不多,但是伤口看起来像是擦伤,被什么带着铁锈的钝器划破似的。
陆鸣看到他和韩老说话,还在发懵,任由他把自己袖子卷起来,问他道:&ldo;你怎么在这,你刚才跟韩老说话……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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